一个一事无成的、奔三的傻逼。

[叶蓝]Live in Legend

   

Live in Legend

   

   

狼要来啦。路过的小动物这么说。

 

蓝河正和伙伴在溪边挖胡萝卜,天气很热,没风,他们守着浅浅的溪流,累了就去喝口水,趴一会儿。

小动物成群结队从他们的萝卜田经过,将泥土踏出杂乱的脚印。蓝河耷拉着耳朵,仿佛听到大地都在震颤。刚在溪边打了个滚的笔言飞好奇的回来,甩甩身上的水珠,叫住一只梅花鹿。

喂,笔言飞问道,狼是什么?

梅花鹿睁大眼睛,惊讶地打量着他们,似乎觉得很不可理喻似的,最后摇摇头跑开了。

他们又叫住一只花栗鼠。花栗鼠晶亮的豆豆眼盯着他们,磕磕绊绊地说:有狼、狼!快、快准备逃跑吧!然后他就为自己的磕巴付出了代价——咬到了舌头。

 

蓝河他们目送着花栗鼠捧着脸颊跳走,又相互对视,彼此都是一脸茫然。

 

他们森林里没有狼,他们也从来没见过狼。

 

蓝河费力刨出一根险些被踩坏的胡萝卜,丢在旁边小小的胡萝卜堆上:管他是什么呢,不怕!圆圆的短尾巴随动作翘起又降下,白白软软就像一小朵云,而他全身也是白白软软的,跑起来就像风吹着云在飘。

 

蓝河是森林里跑得最快的兔子。

醒着的时间他总是跑来跑去,从南端的溪边到北角的树下,带着小动物一起打草挖萝卜,帮他们筑巢,劝和好斗的邻居,每天忙得不亦乐乎。

 

传说在森林遥远的深处,住着国王和他最最忠诚的骑士,他们用古老的咒术和璀璨的光剑守护这座森林。

作为整片森林最受欢迎的兔子,蓝河见过他们——喻文州和黄少天。

黄少天是只柯基犬,语速飞快,热情得有些过头,真身实在不像传说中那个冷酷无情的剑客。

    你说有人怕狼,你怕吗?黄少天问他。

蓝河转转眼珠,又拍拍胸脯:我连鹰都不怕。

那是你没见过真的鹰。柯基摇摇头:就像你没见过真正居心叵测的动物一样。从前啊有只狼满肚子坏水!他的尾巴,这——么大!柯基边说边比划。

他特别不要脸!总欺负小动物!他的脸也这——么大!柯基用爪子把自己的脸往两边扯,眼一眯,飞快叼了根草,嘴角上撇,摆出一副嘲讽面相。

蓝河耳朵动了动,一只金龟子从他耳后飞走,迎着清晨的阳光。

那我也不怕。他听见自己语气很坚定。

 

闲话归闲话,日子还像往常过,森林里风平浪静,乏善可陈。

 

夏初秋末,雨季来了又走。他们总共经历过一次干旱,三次暴雨,七场狂风,目睹十几根倒下的大树,可他们没见到一匹狼。

生命太短,时间太长,久到蓝河几乎以为那只萍水相逢的梅花鹿和花栗鼠,都是他不安分的梦境编织出的臆想。

 

狼来的那天他们并不知道是狼,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义愤填膺——因为狼一来,就牢牢占据了整个森林最好的地盘。他守着终年不冻的溪流,枕着蓬软的干草,打了个晨昏颠倒的盹,呼吸间都是树洞里松鼠存下的松子香气。

作为最可靠的代表,兔子跑去跟狼谈话。

你什么时候走?

走?狼懒洋洋地躺在洞口:我为什么要走?

你一来,我们全森林的动物都不能在这晒太阳了!

狼打了个哈欠,眯了眯眼:好啊,用三十二根胡萝卜跟我换。

 

他们并不清楚狼不吃胡萝卜——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那是谁。君莫笑,君莫笑,又是那个君莫笑!他们总这么说。

作为交换条件,他们去挖胡萝卜。胡萝卜被关在地窖里,他们叼着叶子,一点点往外拖,从白天拖到黑夜。

蓝河眼睛熬得红红的,来不及揉。他把胡萝卜推到君莫笑洞口。君莫笑刚睡饱,笑呵呵地望着蓝河说,行,等天亮我就搬。

蓝河飞奔回去,和小伙伴说完,大家憧憬得整夜没睡好。

 

君莫笑很守信用,说搬就搬。蓝河特地跑到施工现场监督。那是个阳光充沛的午后,君莫笑逆着光,身上雪白耀眼。蓝河坐在大石头上,只见他慢悠悠地走着,走着,走着……又停下了。

君莫笑来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,那里有最暖最暖的阳光。他刨了刨土,满意地躺下打起了呼。

蓝河:……

 

君莫笑是被兔子蹬醒的。而他似乎早有准备,很上道的开了条件:

六十四颗大白菜。

要最大最甜的,否则别想。蓝河临走前君莫笑补了一句。没办法,我要养兔子嘛,雪白的,就像蓝大大这样。君莫笑顺口胡诌,面不改色。

 

蓝河奔波了整个冬天,君莫笑白天躺在洞里睡大觉,晚上就用石头磨他的爪子。

开春,草木刚发芽,蓝河又收到一百二十八筐青草的噩耗。

你要那么多青草干什么!

养兔子啊,蓝大大给点面子。君莫笑嬉皮笑脸。

    

尽管经过整个冬天的磨练,蓝河百炼成钢,沾枕头就着,可一百二十八筐青草对森林来说太多了,把地窖刨出喷泉来也不够。

欺人太甚!春意老气得牙根痒痒,可他们也说不出君莫笑哪里不对。

他们扑上去打,打不过,君莫笑前爪一抬就够他们摔个马趴。有劲没处使,比挖洞更令他们身心疲惫。

那就打个折,你们出三十二筐吧。君莫笑说。反正好几片森林呢。

蓝河从春意老眼中读出了当中意味:隔壁森林的蒋游、车前子、三界六道和他们一样不愉快。

 

大家忍气吞声将公敌伺候得服服帖帖,直到那一天,君莫笑突然走了。

 

走了?

蓝河仔仔细细检查过每片土地,山坡或是塘坳,舒服的或是不舒服的,确定君莫笑终于走了。

他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,又不约而同的说不出哪里不太对。

——总而言之,他们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欣喜。

 

君莫笑走的时间里森林中最高守护者突然忙了起来,据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和一匹狼打交道。春意老从北方回来,为他们带来最新消息:不止他们,其他森林的动物首领,都在和一匹狼打交道。

是同一匹狼。黄少天好容易抽出时间,痛心疾首地望着蓝河。他叫叶修!记住这个名字!叶!修!一只脏兮兮的白狼!特别脏!黄少天抑扬顿挫。

白色的?还脏兮兮?

蓝河自己是白色的,他们的首领——那只北极狐也是白色的,干干净净像天边的云朵一样。在他们眼里白色的动物都是善良的,蓝河实在想象不出“脏兮兮的白”究竟是什么概念。

 

蓝河趴在自己的洞里,耷拉着耳朵。天气越来越热了,昼长夜短,他熬红眼睛睡不着。他回忆着黄少天的话,微风拂来,忽然想起君莫笑。

君莫笑也是白色的,可他看起来很脏,大概是心脏的缘故吧。

蓝河福至心灵,想起君莫笑,瞬间理解了柯基。

 

狼的再次出现和他的离开一样突然,可并不像那次悄无声息。

他们森林最伟大的剑圣,正迈着小短腿在他身后狂撵,像枚炮弹似的扎进来:

——叶修你不要跑!给我站住看剑看剑看剑看剑看剑!蓝河快拦住那只狼狼狼狼狼狼狼!

 

稀里糊涂的兔子堵住了健步如飞的狼。

狼不胜其扰,叮叮咣咣和柯基打了一场,背景是只木掉的兔子。

 

 

君莫笑是叶修,是狼。蓝河知道了,整片森林也知道了。

整片森林都木掉了,接踵而至是极大的恐慌,就连树叶都哗啦啦掉了一大片。

 

森林里盛传狼会吃掉小动物,在冬天来之前快跑吧。

陆续有居民收拾起了行李,松鼠将他们的冬储塞满双颊;猴子摇下满树果子,刺猬就地一滚;小羚羊紧挨着他们的父母,寸步不离。蓝河的邻居不再吵架,他们默不作声地打好铺盖卷儿,站定冲蓝河道了声谢。

仿佛整整一年的时光,都在为离别做准备。

 

蓝河心里有点堵。

他想说怕什么,不就是狼吗?他来这么久,根本没有伤害任何一只小动物啊?或许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。话还没说完,后背就被拍了拍。笔言飞在他身边,轻轻道,别替他开脱了,他毕竟是狼啊。

蓝河终于泄气。

他竭尽所能保护他爱的森林,安抚他的邻居和玩伴。可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?他只是兔子啊。

 

蓝河仰望半空栖息的猫头鹰。猫头鹰王杰希低头看了看他,扑闪着翅膀飞走了。

他好像什么都知道,但什么都不说。

 

大家聚集在泉眼处吵吵嚷嚷莫衷一是。蓝河奋力拨开他们,挤到最前面,说,我去跟他谈,你们别怕。

兔子磨磨爪子,支起耳朵,尽量让自己显得狰狞而庞大,然而他在狼面前依旧是小小的、浑身绒毛炸起的一团。

君莫笑伸直两条前腿,居高临下俯视着他,身高差距令人心酸。

放心,我不在你们森林住。他叼着草叶,悠闲地打量着蓝河。

哥什么时候骗过你?哎哎你别怕……没怕?没怕那抖什么呀……冷啊……

 

君莫笑——或者是叶修,他的确没住在原住处。现在的他早已自立门户,更有了自己的仓库。蓝河他们偷偷潜进去,对着似曾相识的储备欲哭无泪——这、这颗白菜明明是我们的!这根萝卜还是我挖的呢!

 

他们对着琳琅满目的储备唏嘘不已,直到一个声音问道:他是狼啊,要那么多蔬菜青草干什么呢?

大家愣了一下。

蓝河前爪蹭了蹭土:大概是为了他们森林的动物吧。话说完他低下头,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。

那么多菜叶,养兔子啊。他听见同伴小小声嘀咕。

 

黄少天打完就回去了,除了现场的蓝河和叶修,没人听见他喋喋不休的念叨。这个机会主义者让传说仍然只停留在传说层面。

柯基走了,狼紧随其后,转瞬只剩下兔子。

 

兔子有时觉得自己也挺幸运,他见证过不止一个传说,又得以延续他安宁的现实——大家终究留了下来。

狼敢来我就把他挠花。一只小奶狗在蓝河身边信誓旦旦。小奶狗也是柯基,夏天从那个遥远的传说跑来跟他们玩。

你不怕吗?蓝河问。

小奶狗点点头,又飞快摇摇头。

队长和黄少都说他是厉害的对手,但我不会退缩。

蓝河看着他,突然想到当年的自己,真是不知天高地厚。

 

 

蓝河终于还是逮到叶修。那是大雪纷飞的冬天,他们那里难得下次雪,兴奋过后是刺骨的寒冷。

白雪覆盖在他身上,使他看上去肿了一圈。叶修坐在一个干燥的洞口,蓝河想了想,还是抖抖身上的雪,走上前去。

你怎么到这来了?

怎么?不能吗?

蓝河被噎了一下,最后安安静静坐下来。叶修的洞口有个小火堆,火苗一跳一跳,他们瞳孔里都映着火光。

许久不见,叶修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模样,仿佛什么都不关心。

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,叶修有时候会讲些飘渺的故事,又有时候开开玩笑:他说蓝河大大,你们仓库还有什么,施舍我们点吧。蓝河没好气地问:你仓库那么满还缺东西呀?

缺啊。叶修答,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都没有。

兔子终于忍不住了,在他看来狼贪得无厌:你有那么多胡萝卜,那么多青草,现在又有了蜿蜒到洞口的溪流和欣赏晚霞的最佳视角,你还缺什么?

狼半眯着眼笑笑,这次他什么也没说。

 

黄昏时雪停了,他们共同分享着晚霞,用最佳观赏视角。

直到太阳一寸寸沉下去,夜幕一点点浮上来。

谢谢你啦。狼站起来,让出他的位置。我要走了。

 

兔子点点头,也站起来。这已经不是秘密,他们谁都听说了狼要离开,到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
你还会回来吗。兔子问。

应该不会了。狼看着他的眼睛答,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仰脖的兔子,兔子在他的眼睛里第一次看见自己,火光下,那么小的一团。

他不属于任何地方,不会为任何东西停留。

传说中的人,终究适合永远活在传说。

 

临别前,狼用尾巴环住兔子,兔子发现,他长了条好大好长的尾巴,和传说中的一样。贴着自己,暖绒绒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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